酒神:指向生命本体的艺术之源
- 2011-10-17 11:18:00
- 晓月·风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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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一个被扭曲太久的名字,在探讨艺术的精神时,不断地追寻本源,以期找到使人类艺术达到完美境界的途径。他的结论是:艺术是生命本身的行而上活动,唯有艺术才能拯救人生。完美的艺术源于酒神的冲动。整篇《悲剧的诞生》讨论的是艺术,关注的是生命本体,将具有行而上特征的艺术与人的最基础的存在——生命密切联系,从艺术层次上实现了对人的终极关怀。
尼采的美学思想同他的前辈们一样,是属于其哲学思想的一部分。他受叔本华的影响极大,当他急不可待地读完了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之后,他说:“我屈服在他那强力、崇高的天才魔力之下了。”然而,尼采与叔本华自同一个路口出发,却走上了相反的两条路。两人都认为人生是痛苦的,人类生存于痛苦中,但叔本华推出人唯有归于死才能解脱痛苦,他否定生;而尼采则提出著名的“强力意志”理论,要求人面对痛苦以生命力战胜弱者,杀出一条血路,成为超人,他肯定生。由两种人生哲学观点,反观艺术,两人的艺术观点也就截然不同。叔本华得出的结论是:所有艺术都具有 解脱 痛苦的功能,但以悲剧为最,因此悲剧是“文艺的最高峰”。尼采却认为“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行而上活动”,悲剧是“ 肯定 人生的最高艺术”。他这样讲述古希腊的艺术:“这个民族(希腊人)如此敏感,其欲望如此热烈,如此特别容易 痛苦 ,如果人生不是被一种更高的光辉所普照,在他们的众神身上显示给他们,他们能有什么旁的办法忍受这人生呢?召唤艺术进入生命的这同一冲动,作为诱使人继续生活下去的补偿和生存的完成,同样促成了奥林匹斯世界的诞生。”“众神……为人的生活辩护,其方式是它们自己来过同一种生活……在这些神灵的明丽阳光下,人感到生存是值得努力追求的……” 这样,否定生命的存在和肯定生命的存在,把艺术作为人生的避难所和把艺术当作人生战胜痛苦的表达成为两种对生命观照相互对立的艺术观。尼采否定了叔本华的悲观主义。
既然艺术是如此重要,那么艺术如何才能达到其最高境界呢?
这里涉及两个概念:日神和酒神。日神象征个体的人借外观的幻觉自我肯定的冲动,酒神象征个体的人自我否定而复归于本体的冲动,两者都是作为人生的救主登上尼采的哲学舞台的。
“艺术的持续发展是同日神和酒神的二元性密切相关的”,“其中有着连续不断的斗争和只是间发性的和解。” 从整部书来看,尼采虽也赞赏日神,“日神本身理应被看作个体化原理的壮丽的神圣形象,他的表情和日光向我们表明了外观的全部喜悦、智慧及其美丽。” 但更看重酒神,认为酒神比日神更为本质,它与人的生命活动结为一体:“如果我们再补充上个体化原理崩溃之时从人的最内在基础即天性中升起的充满幸福的狂喜,我们就瞥见了 酒神 的本质,把它比拟为 醉 乃是最贴切的。” 中世纪德国的狂欢节中,由于酒神作用,“每个人感到自己同邻人团结、和解、款洽,甚至融为一体了……人不再是艺术家,而成了艺术品,整个大自然的艺术能力,以太一的极乐满足为鹆的,在这里透过醉的颤栗显示出来了。” 这种状态中,人回归于自然,回归于世界之本体,在集体化原理下对生命由痛苦转入欢歌。到了古希腊的悲剧中,酒神因素更是占据优势的,日神在“用酒神的智慧说话”。 等悲剧是“酒神说着日神的语言,而日神最终说起酒神的语言来”时,“悲剧以及一般来说艺术的最高目的就达到了”。
据此看来,尼采由于在探讨艺术时,对生命本体的关注,发现了艺术对于人之生命的肯定,更进一步发掘出源自生命本体的酒神精神对于艺术的巨大价值,也正由于对生命本体、世界本体的肯定,尼采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反理性的态度。
尼采认为,理性扼杀了非理性的、直觉的、自然的酒神和日神,从而造成了艺术的衰落。尼采的哲学思想的一大内容就是反理性、反道德,认为以审美态度洞察人生并促成艺术产生的冲动与过程,就是直觉。直觉在酒神的醉的状态中得到充分显现,它使人冲破了个体生存的痛苦,忘掉个体的自我,融入纵深一体的集体之中,了悟到个体死生过程中整体生命的生生不息。在这时,源自个人生命的原始痛苦和原始冲动的力量得以释放,人是无功利、无意识,也是纯审美的,“主观逐渐化入浑然忘我之境。”“在酒神的魔力之下,不但人与人重新团结了,而且疏远、敌对、被奴役的大自然也重新庆祝她同她的浪子人类和解的节日。” “作为艺术力量的酒神及其对立者日神,这些力量 无须 人间艺术家的中介,从自然界本身迸发出来”。 正因古希腊人的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二元性作用,“大自然才达到它的艺术的欢呼”,表现为“痛极生乐,发自肺腑的欢喊夺走哀音:乐极而惶恐惊呼,为悠悠千古之恨悲鸣。”
然而,如此令人振奋、令人感动、令人心荡神摇的古希腊悲剧衰落了,因为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被理性精神压制和取代了。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让位于欧里庇得斯,酒神歌队取消了,悲剧的繁荣被喜剧的兴起替代。尼采说,欧里庇得斯遵从两个观众的“命令和劝告,他把整个感觉、激情和经验的世界,即至今在每次节日演出时作为看不见的歌队被安置在观众席上的这个世界,移入他的舞台主角们的心灵里……他向他们的要求让步”。 这两个观众一是作为 思想 家而非诗人的欧里庇得斯,另一个是 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这个观众,“不理解悲剧,因此不尊重悲剧”,他“把那原始的全能的酒神因素从悲剧中排除去,把悲剧完全和重新建立在非酒神的艺术、风俗和世界观基础之上”。 这种排斥生命本体的行为毁灭了悲剧,也毁灭了悲剧的观众,人们无法从悲剧中再获得世界本体的直接感受。
苏格拉底把酒神“这位无比强大的神灵赶跑了”,本来“在一切创造者那里,直觉都是创造和肯定的力量,而知觉则起批判和劝阻的作用;在苏格拉底,却是直觉从事批判,知觉从事创造——真是一件赤裸裸的大怪事!” 欧里庇得斯与苏格拉底联盟,故而他的身上“通常被我们看作诗的缺陷和退步的东西,多半是那种深入的批判过程和大胆的理解的产物”。 于是,欧剧有了一个开场白,这个开场白介绍了剧情的来龙去脉,发生过什么,将发生什么,从舞台效果上放弃了悬念效果。同时,“悲剧的效果从来不是靠史诗的悬念,靠对于现在和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惹人的捉摸不定;毋宁是重大的修辞抒情场面,在其中,主角的激情和雄辩扬起壮阔汹涌的洪波。一切均为激情,而不是为情节而设。” )剧中冷漠悖理的思考取代了日神的直观,炽热的情感,取代了酒神的兴奋,而伪造出来的思想和情感是绝对不能进入艺术氛围的。于是远离生命本体的欧剧扼杀了古希腊悲剧,而它自身也成为一种悲剧性的事件。欧里庇得斯与苏格拉底联盟成为一种新艺术的先驱,这种艺术中,“旧悲剧归于毁灭”。
尼采在批判苏格拉底的理性对艺术的扼杀的同时宣称,科学必将复归艺术,苏格拉底的背叛在经过艰难的行进之后,将会发现自己复归于起点。尼采确信悲剧的重生正在发生,这种重生将是基于与酒神精神紧密相连的生命本体,因为“悲剧如此疾呼:‘我们信仰永恒生命。’”。 文艺复兴时代用歌剧模仿希腊悲剧,借以返回“自然与理想的和谐状态”,这种追求是因为:“‘人本身’是永远德行高超的歌剧主角,永远吹笛放歌的牧童,他最后必定又重获自己的本性”。
综上所述,本文对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表现出的艺术肯定人生、日神酒神二元性促进艺术和主张直觉反对理性三个观点进行阐述,从中可以看出尼采对生命本体自然流露的重视,他的三个观点都是围绕这一基础进行,酒神精神是艺术达到完美境界的必具基础,更是指向生命本体的。《悲剧的诞生》还包括了对音乐等的论述,但因本文是对尼采的艺术观中的对生命本体的认识进行论述,故不再讨论这些观点。